,抽出红红的细茎。几天工夫,黑糊糊的山坡就泛出了一片新绿。陶秉坤每日都到牛角冲去,或给红薯上点火土灰,或在地边开水沟,或者去没烧荒的山上打担柴回来,或者什么也不做,就看看他的庄稼,也觉心里踏实。但一看到别人水田里郁郁葱葱的稻子,就免不了空落落的。他一个作田人,怎么能没有水田呢,他不能一辈子守着那几块旱土。
陶秉坤正计划要在牛角冲开水田,但日常生活中不断出现的小麻烦分了他的心。黄幺姑想养头猪,却没有猪栏。伯父家有个空猪栏,他想借用,陶秉乾阴阳怪气地说:“秉坤,我也想借你家一样东西用用,你干不干?我们打斢吧!”说着眼睛就斜到黄幺姑身上去了。他愤然瞪堂兄一眼,不再提这事。他想在院墙下搭个猪栏,却又遭到伯父的阻拦。伯父摆出长者的派头说:“秉坤,这院子是祖宗留下来的,岂能容你乱调摆?院子里六户人家都像你这样,还成何体统?晓内情的会讲你念少了书不明事理,那不晓得的会咒我这当长辈的没家教呐!”养猪不成,只好喂鸡。他把鸡埘修在自家窗户下,黄幺姑欢欢喜喜地从邻居家捉了四只小鸡回来,但只一袋烟工夫,就被陶秉乾喂的黄狗咬死了。黄幺姑气得用脚去踢狗,狗却躲到堂嫂金枝的胯下。金枝双手叉腰叫道:“哎哎你们还晓不晓得打狗欺主这句话?!”黄幺姑说:“它咬死我的鸡了!”金枝说:“它哪里晓得你这鸡是野鸡还是家鸡呀?有些野鸡会装,装得比家鸡还像家鸡呢!”黄幺姑气得两颊通红:“你、你嘴巴放干净点,是人就莫讲畜牲话!”金枝尖叫道:“我讲畜牲话?可是我不做畜牲事!我不像有些骚堂,在屋里搞还不过瘾,还要到山上去搞,也不怕得罪土地菩萨!只有畜牲才到山上搞呢!”黄幺姑话也说不出,扑过去就与金枝扭打起来。金枝仗着身体肥壮,一下将黄幺姑摔倒,伸出五指往黄幺姑脸上一抓,那脸上立时现出五条红印。黄幺姑一声尖叫,反身在金枝手臂上咬了一口。两个女人打得不可开交,陶秉坤赶忙去扯架,正好陶秉乾也赶到了,不由分说对准他鼻子就是一拳。他眼冒金星,忍住疼,毫不气地回敬了堂兄一拳。这时金枝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,而黄幺姑也揪住了陶秉乾的辫子。四个人纠缠在一起,好一场混战!直到伯父带领众多亲戚赶来,才将双方分开。当天夜里,黄幺姑缩在陶秉坤怀中,气恼得哭一阵又想一阵,想一阵又哭一阵。
不能养猪喂鸡,就少了一个经济来源,乡下人常说:“四个鸡屁眼,一年油盐钱。”但与之相比,更为严重的是没有菜园。本来,父亲是留下一块菜园的,那菜园在石蛙溪边,很肥沃,但伯父说,菜园在三年前被洪水冲掉了。菜园确实被冲垮了一部分,可没冲垮的那一部分却是被伯父用篱笆圈去了的,他心里清楚。伯父的菜园就在旁边,原来根本没有这么宽。菜园是没有地契的,他也就没有指控伯父的依据,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。成家之后,他们吃的菜都是东家送一把,西家给一碗,或者请赶场的人代买一点,再就是上山采点蕨菜,捡点菌子。但,这绝非长久之计。陶秉坤想到去牛角冲辟个菜园,又考虑太远,浇粪不方便,且恐人偷,菜园是应该在房前屋后的。陶秉坤对此拿不定主意。
另立门户的主意是黄幺姑在六月初九的夜里突然提出来的。那日下了一天雨,陶秉乾陶秉贵两兄弟与下屋场的一老一少在堂屋里打了一天骨牌,陶秉坤则与伯父家的长工在阶基上编了一天箢箕。金枝见丈夫输了钱,满脸不高兴,忽然说她头上的一根银簪子掉在堂屋外不见了,不知哪个贪心的捡了。又说屋里屋外就这几个人,没有别的人到阶基上来,黑心也不能黑到自家人身上来呀。金枝指桑骂槐地骂了小半天,陶秉坤和黄幺姑都忍着没有搭腔。夜里黄幺姑起床去小解,陶秉坤竖着耳朵听她走向茅房,没听到哧哧的撒尿声,却听到她重一脚轻一脚地回来了。他问何故,她一声不吭地把他拉到后门外一看,通向茅房的后走廊在陶秉乾卧房的窗户处被几捆柴堵死了。无奈,他只好从阶基上绕到茅房去,将尿桶拿来放到房中。黄幺姑拉完一泡尿,房中顿时弥漫起浓烈的尿臊气。陶秉坤捂鼻子的时候,黄幺姑说:“秉坤,我再也在这院子里住不下去了。”
陶秉坤叹口气说:“那有什么办法。”
黄幺姑说:“搬走!”
陶秉坤说:“搬到哪里去?”
黄幺姑说:“你到牛角冲搭个茅棚子住,都比在这里受气强!”
他说:“伯伯他们巴不得你搬走呢!他们想赶我们走,我们偏不走。”
黄幺姑说:“赌这个气不划算,他们在这里住得舒舒服服,我们呢,窝窝瘪瘪,不走,气也得气死!”
他说:“气就气,他们就不气么?”
陶秉坤嘴里犟,其实已怦然心动。他已依稀有过这个设想。堂的几句话,使他一下子把主意拿定下来。牛角冲口两边各有一面漫坡,可任选一处打屋场。他当然不会像幺姑讲的搭个茅棚,要造就造个木屋。造青瓦屋,财力不足,但若只造四柱三间,屋顶只盖杉木皮不盖瓦,是完全可以做到的。以后有钱了可以再把杉木皮换成瓦,屋也可以扩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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